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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调查 | 陕西建陶产业的梦想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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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素有三秦之称,地处中国版图心脏地带,东邻山西、河南,西连宁夏、甘肃,南抵四川、重庆、湖北,北接内蒙,居于连接中国东、中部地区和西北、西南的重要位置。陕西常驻居民达3700多万人,境内耐火粘土、高岭土、石灰石、黑泥、长石、透辉石等陶瓷原料储量丰富,作为我国西北地区的“东窗口”,陕西陶瓷业具备着不可比拟的地缘优势。

自21世纪以来,陕西建陶业得到了巨大的发展,由1990年前后的寥寥数家国营陶瓷厂发展为目前的29家。产能也从2008年的5000多万平方米发展到目前的约2.2亿平方米。据相关预测,西北地区年需求量在4.5亿平米以上,并将以每年15%的速度增长,陕西市场年需求量2亿平米左右,这使得陕西建陶业产能在三年间翻了两翻,然而巨幅增长的产能背后是“狼多肉少”的压力增大、产品同质化泛滥,运输压力巨大的陕西建陶,如何来应对这场迟早到来的洗牌?

8月初,借本报“陶业长征”陶瓷砖产能调查契机,记者由山西太原出发,经古交、岚县一带进入陕西境内绥德县,继而到达榆林市神木县。初入陕西,漫地山石皆作黄土成山,经多年雨打而成嶙峋状,颇感沧桑,继而思及,唯有如此黄土方能孕育出大开大合的陕西人,而循此而生的陕西建陶行业也尤显大开大合。事实上,自2006年以来,建陶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在关中一带迅速成长。

陕西地势狭长,南北距离达880公里,以秦岭、北山为界分陕南、关中、陕北,如今意义上的关中即为渭南至宝鸡一带。目前据调查所悉,陕西境内共有建筑陶瓷企业自关中东部起向西,渭南市富平县庄里镇7家建陶企业12条生产线,产品以内外墙砖及哑光砖、水晶砖为主;铜川有建陶企业2家3条生产线,产品以内墙砖、水晶砖为主;西安市2家建陶企业5条生产线,产品以外墙砖、哑光水晶砖、广场砖为主;咸阳市5家建陶企业9条生产线,产品以内外墙砖、水晶砖为主;宝鸡市13家建陶企业18条生产线,产品种类比较齐全,涵盖内外墙砖、哑光水晶砖、瓷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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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动”的政府行为

2005年,宝鸡市出台《宝鸡建筑陶瓷产业发展规划》,将建筑陶瓷产业确定为“十一五”期间的重点扶持产业之一,并按照产业集群发展的思路进行科学规划,争取用三至八年的时间把宝鸡建设成西北最大的建筑陶瓷生产基地。规划中提出,重点建设以凤翔县长青建陶工业园、金台区金河建陶工业园、渭滨区姜谭建陶工业园三大建陶工业园区,规划5000余亩土地发展建筑陶瓷工业,计划总投资额约40亿元。同时规划指出,到2010年,将形成120条生产线,年产量3亿平方米的建筑陶瓷工业园,使宝鸡在短期内成为我国西北最大的建陶工业基地。

据官方材料显示,宝鸡发展建筑陶瓷产业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一是资源丰富。陶瓷生产所需原料95%以上可就地提供,已探明透辉石12亿吨、长石类8亿吨、石英3亿吨、陶土13亿吨,可以满足高、中、低端建筑、卫生陶瓷的工艺要求。二是能源充足。供电充沛,电价低廉,大工业用电每度0.45元;天然气供应充足,省核定年供应计划2.75亿立方,全市年实际消耗6000多万立方;工业用天然气价格仅2.25元/立方米;煤炭资源丰富,储量约40亿吨。三是区位优越。宝鸡是西北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宝鸡生产的建陶产品进入西北市场较其他产地的产品仅运费就可降低成本30%左右。四是市场空间大。西北地区建筑陶瓷年需求量超过4.5亿平方米以上,并以年20%左右的速度增长,而实际生产能力只有4000万平方米左右。另外,近几年中亚地区特别是独联体国家对建筑陶瓷的需求量也在不断增加。五是配套能力强。宝鸡工业门类齐全,能满足陶瓷生产的机电设备、配件、零部件加工、产品包装材料等配套要求;专业科技力量、产品研发、设计力量强,人才优势明显,劳动力成本较低。

然而转眼已是2011年,上述规划中的三大建陶产业园区仅有金台建陶工业园入驻一家陶瓷企业,渭滨姜谭建陶工业园入驻一家企业,凤翔县长青建陶工业园仍是颗粒无收。此时陕西建陶业的目光已经转向另外一个新兴产区——不在规划之列的千阳县。

千阳县地处宝鸡北部丘陵沟壑区,是一个典型的山区农业小县,也属省列贫困县。多年来,千阳的经济发展主要以奶畜、蚕桑、蔬菜、干鲜果等几个农业主导产业支撑,县上工业经济比较薄弱,工业产值仅占 GDP的 17%,这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县内企业主要是依托农业主导产业兴办的乳品厂、缫丝厂、脱水蔬菜厂和一家水泥厂,但由于总体生产规模小,带动力不强。二是与千阳县呵护宝鸡的“大水缸”有关,千阳位于冯家山水库上游,库区水源是宝鸡市重要的人饮水源地,所以兴建和发展工业企业中需要十分谨慎。千阳的短腿是工业,发展的潜力也在工业,千阳要富必须推进工业化进程。面对这一县情,千阳县县委县政府通过深入调查,果断做出了建设工业强县的战略部署。随之,一场大规模的矿产资源普查在千阳县展开,普查结果令人惊喜,县境内除有丰富的石灰石资源可供生产水泥外,还蕴藏着大量的耐火粘土,分布于千阳岭海子河东西两沟,矿化带长8公里,宽2公里,储量达 13亿吨。依托资源、区位等优势,千阳县组织人员对市场空间、工艺性能、生产运输成本等进行了综合测算,通过反复论证分析,一个大力发展建陶产业、全面加快县域经济工业化进程的发展思路很快在全县达成共识,发展陶瓷产业、打造工业强县的热潮迅速在全县掀起。

继而,在随后的时间里千阳县加大宣传力度,深入全国重点陶瓷产地上门招商。于是,以浙江温州客商为主流的外商,纷纷到千阳考察投资,竞相兴办“土里淘金”的陶瓷产业,2006年一年千阳县引进建陶企业6家,目前入驻陶瓷企业8家,建设投产15条生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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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阳速度”

然而随着千阳县建筑陶瓷产业的发展壮大,问题也便随之而来。

从2006年开始,随着第一家由温州人投资创办的建陶企业落户千阳后,温州模式的联动效应逐渐在千阳显现,短短一年时间内,就有6户企业入驻,速度之快、投资之大出乎当地政府意料,但从2007年7月份以后,“千阳速度”明显放缓,高速行驶的陶瓷产业似乎嘎然而止。

温州人谢作生从来没有从事过建陶产业,但面对西北地区100亿元的市场份额,他毅然把目光投向了千阳。2007年4月,投资1亿元的宝鸡锦泰建筑陶瓷有限公司动工建设,不到一年时间,就顺利投产,而且产品供不应求。正当谢作生准备上第二条生产线,扩大生产规模的时候,他犹豫了。他有些担忧,“运输压力太大,再上生产线,弄不好,产品就会大量的积压。”

由于铁路货运计划有限,运输主要依靠汽运,但西北地区路况复杂,配送距离远,加之沿途破损率高,使产品的成本大大增加。同在千阳的玺宝陶瓷有限公司的产品主要以中低档次为主,500公里的销售半径就让他们透不过气来,只能辐射到甘肃兰州、山西运城和陕北等地,面对广阔的西北市场,只能望天兴叹。

据千阳县业内人士透漏:“同样到西安,从四川夹江出发,和从千阳出发,运输成本几乎一样,四川夹江回货车较多,铁路运力较为宽松,同样一吨产品到西安,价格相差无几,这让千阳的陶瓷企业怎么赚钱?”

针对三四级市场的建陶产品,生产成本相差不多,而以价格赢市场的竞争基础也使得物流成为建陶企业发展制胜的关键。严重滞后的物流运输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很可能使得企业处于劣势,从而挫伤企业投资发展的积极性,这也成为2007年7月份以后,千阳陶瓷产业发展速度骤变的主要原因。

千阳县副县长毕周海无不忧虑地说:“我们捧回了‘金娃娃’,可不能成为别人的奶娘!我们所面临的问题确实是个‘硬伤’!”

同时也有业内人士指出,就目前千阳县建陶产品的生产能力,要辐射到整个西北市场,每天至少需要一整列车皮,然而,陇海线运力吃紧、铁路货运计划有限,并不是宝原文出处是华夏陶瓷网鸡单方面能够左右的,宝鸡重点扶持的十大骨干企业同样存在着运力不足的问题。为此,宝鸡市政府率先在全国开展“爱路日”活动,并通过各种方式向国家铁道部积极争取。

2010年以来,千阳县开始大力发展公路交通运输业,建设运力大县,带动第三产业强势发展,新增各类运输车辆 600多辆,累计达到 3670辆,其中货车 1600多辆,带动安置劳动力 1万多人。而随着陇凤、西千和宝汉高速公路的相继通车,千阳县交通劣势得到相对缓解。

或许随着千阳县物流业的发展,建陶企业面临的运输压力会得到减轻。

尴尬的神木县

位于陕西北部的榆林市神木县素有“中国科威特”之称,矿产资源主要有煤炭、石典砂、膨润土、岩盐、铁矿、石灰石、天然气等。县境内以煤炭储量最为丰富,储煤面积4500平方公里,全县总面积的59%,储量为500亿吨,且煤层地质构造简单,埋藏浅,易开采,煤质优良。

初到神木,天空显得灰蒙蒙的,在这个“陕西第一县”里,丰富的煤炭资源已经造就了无数身价过千万的千万富翁,路上记者与司机闲谈,司机笑称:“在神木县,每15个人中就有1个百万富翁。”而据记者后来获悉,仅2010年前三季度,神木县GDP就达到436亿元,财政收入便达到93.6亿元。

2008年8月,神木县召开佛山·神木陶瓷工业园区建设规划评审会,专家们一致通过了陕西联合能源化工技术有限公司编制的《神木第二新村产业发展规划》和陕西科技大学编制的《佛山·神木陶瓷工业园区规划设计》,该工业园区一期规划建设36条陶瓷墙地砖生产线,二期计划建设36条陶瓷墙地砖生产线。

随后行业内便传出神木银丰陶瓷有限责任公司入驻陶瓷工业园区的消息,记者查阅资料得知,此事当时各大行业媒体均有报道。报道中写道:“该公司总占地1981亩,规划建设36条陶瓷墙地砖生产线,总投资为30亿元人民币。项目分三期建成,其中一期工程占地1029亩,一期建设投资6亿元,计划建成12条陶瓷生产线,年产陶瓷墙地砖3600万平方米,是目前在建的西北最大的陶瓷生产企业。2009年10月下旬开始厂房基础建设,预计首批生产线将于2010年9月投产。”  同时神木银丰陶瓷有限责任公司,是在神木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下联合建厂的陶瓷工业企业。公司由神木县银潮矿业有限公司、陕西兴峰矿业有限公司、神木县国有资产运营公司共同出资筹建,注册资本为3.5亿元人民币。建成涉及卫生陶瓷、墙地砖、日用陶瓷、工业理化陶瓷、特种陶瓷及相关产品的设计、开发、生产与销售。

自神木县城东部出发,在前往银丰陶瓷所在的第二新村的路上,路边依旧可以看到“前方6公里 银丰陶瓷”的指示牌,然而在到达银丰陶瓷的时候笔者便被吓了一跳,两排简单的办公房,没有高大的烟囱,没有轰隆的响声,没有穿流的货车。进入到银丰陶瓷厂区内,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银丰陶瓷不在此院,这个院落已经转租给了自己的工厂。于是记者又辗转来到上述工作人员所告知的银丰陶瓷,依旧是简单的办公房,没有发现生产车间及货仓的痕迹,院内少有人在。记者询问里面看守的老人,老人说银丰陶瓷一直没有投产,记者询问具体原因的时候老人摇了摇头。这时有银丰陶瓷滞留的一位工作人员走来,他告诉记者,银丰陶瓷本来预定于2010年9月份投产,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至今厂房尚未建成。记者想询问具体原因时,该工作人员却语焉不详。记者又询问何时投产,该工作人员表示,或许不久就会开工,也或许不会开工。后记者试图寻找网传的神木金澜陶瓷有限公司,该工作人员表示道,神木县目前一家陶瓷企业都没有。

后来笔者试图通过当地政府了解情况,只是并未得到需要的回复。此后在富平、三原、千阳等产区与当地企业沟通了解,均表示神木县并没有陶瓷企业,记者此时方断定银丰陶瓷规划或已夭折。

而分析其具体原因,或许三原西源陶瓷有限公司销售总经理田国瑞的一句话可以解释:“做什么不好,都来这里做陶瓷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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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原之痛

“陕西这边企业太多了,销售压力很大。”记者与西源陶瓷销售总经理的闲谈就从这句话开始。

或许这就是陕西建陶的状况。

三原西源陶瓷有限公司成立于2008年,位于三原县城南部,离县城仅两公里,而三原县另外三家陶瓷企业均在离县城20公里的西阳镇。据田国瑞介绍,西源陶瓷的主要销售市场是西北五省,这和陕西其他企业的销售市场都是一样的。而陕西建陶企业多是做内外墙砖、水晶砖、哑光砖,仅做内墙砖的生产线就有14条,每天产能达到20多万平米,这其中大部分产品都是模仿抄袭别的企业的,每每这边刚研制出一种销售不错的新花色,过不久别的企业就会大批量生产出来。这样一来就导致价格提不上去,田国瑞说目前一块300×450mm的砖才卖到4.2到4.9元,利润非常低。

同样在咸阳三洋陶瓷有限公司销售展厅内,其销售经理张立强告诉笔者,三洋陶瓷以做水晶印花砖为主,由于竞争压力增大,在没有完全占据市场之前,公司已经没有再增加生产线的计划。

某陶瓷企业销售人员就告诉记者,曾有一位代理四川巴丹品牌的经销商来厂里看砖,结果在展厅里转了一圈之后说道:“怎么这边的都这样。”

三原陶瓷面对的竞争压力不止来自于本地,近有富平县庄里镇、宝鸡市,远有山西阳城、河南鹤壁、河南汝阳、山东淄博、四川夹江等。路过陕西各地的建材市场经常会发现诸如丽亚诺、隆源、迈克尔、斯格米、国润、劲松、万茂、巴丹、建辉等来自山东、四川瓷砖品牌。作为三四级市场必争之地的陕西,无形中也给本土企业带来一层巨大的压力。

洗牌化运动

三原如此,铜川和富平也不好过,宝鸡也一样。

铜川蔚蓝国际陶业有限公司成立于2005年11月,是一家专业生产陶瓷外墙砖的公司,由西安蔚蓝国际陶业有限公司(新家坡合资企业)与铜川景大陶瓷有限公司合作新成立的企业。8月初,本报记者在到达铜川市印台区王石凹镇铜川蔚蓝国际陶业有限公司时,发现该公司院内早已空无一人,询问附近居民得知,蔚蓝国际早已停产,现在厂址在西安市蓝田县。然而两年前蔚蓝国际的销售情况特别理想,附近居民告诉记者,每天都有大量的货车来来往往。

然而为什么销售情况火爆的企业最终消失了踪影呢?

这个要先从本报记者由铜川到王石凹说起,铜川有王益区和印台区,且两区相距较远。本报记者由王益区坐狭小的金杯车前往王石凹,一路上受尽颠簸,要经过蜿蜒而狭小的山路,到达王石凹的时候还要爬一段陡峭的山坡,金杯车缓冲了许久方能爬上去。而蔚蓝国际就是位于这段山坡的最顶端,站在蔚蓝国际门前,可以看到四周的景象。

落后的交通显然让这个曾经辉煌的陶瓷企业尝尽了苦头,随着2008年以后陕西建陶业的蓬勃兴起,也终于让蔚蓝国际选择了撤离。

位于富平县庄里建材工业园的陕西华达陶瓷有限公司主做抛光砖,其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公司里的三条抛光砖生产线目前已经有一条处于停产状态。”而在千阳县锦泰陶瓷办公室里,其办公室主任冯先生也告诉记者:“锦泰陶瓷原本是有三条线运转的,现在也是只剩下两条线在正常运转。”

而据记者了解,陕西锦泰陶瓷的销售情况在千阳产区里也是名列前茅的,如此企业尚面临停线的窘境,由此可知,其他企业的日子也必定不会太理想。

从另一个方面也能发现陕西建陶企业所面临的困境,在记者所调查的29家企业里,仅有9家企业明确表示在未来规划内预备新增生产线,而这些企业大多又是最近两年入驻陕西的。

此时,记者想起西源陶瓷销售总经理田国瑞所说的:“现在企业这么多,都以为建陶是天使投资,殊不知这种状况在陕西早就被改变了。或许陕西建筑陶瓷行业需要一场洗牌运动了。”

那么,陕西这一场势在必行的洗牌运动还需多久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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